海止于斯，陆始于斯。对于里斯本，已有长达2年的向往。
这里有欧洲最古老的有轨电车，最好喝的咖啡，或许还有最美的日落。
有人说，这里是尤利西斯离开特洛伊城后建立的。
年初春，一个偶然就订下了6个月后飞往里斯本的机票，太想去看一看它。
清晨的国王和白鸽
当天色已泛鱼肚白，依海而建的城市渐渐苏醒，月亮与白鸽停在国王的肩头。
睡醒推开窗，一份正好的微凉扑面而来。
古老的欧洲似乎每个城市都应有一个与之相配的作家，佛罗伦萨的但丁，爱尔兰的乔伊斯、布拉格的卡夫卡，里斯本则是佩索阿。
“但我热爱塔古斯河，因为河的沿岸是这座伟大的城市。比起从格拉萨看到的这座宁静的月光之城，任何自然或乡村风光都黯然失色。对我来说，阳光下的里斯本陆离斑驳，比任何鲜花都好看。”
秋季的伊比利亚半岛热气尚存，但早晚已多了份凉意。
从塞维利亚乘了早班飞机，带着妹妹回到里斯本，天未亮就出了机场，到达旅店也只有8点，存放好行李稍作收拾，我们就迫不及待前往Baixa区，从这个震后新建的城区开始感受里斯本。
年里斯本发生了人类史上规模最大的地震，三分之二的城市几乎消失，Baixa是震后的新区，由一条宽阔舒展的自由大道与老城相连。步行不到10分钟即可来到城市中心，罗西奥广场（Rossio），广场四周的巷弄里，散落着不少别致地道的餐厅和等待旅者发现的秘密。
Rossio广场中央竖立着葡萄牙国王佩德罗四世的雕像，雕像底部的4尊女性雕像象征着正义、智慧、力量和节制。
数天前的一个清晨，我从奥古斯特大街的旅店稍作洗漱，揣着一盒酸奶，匆匆蹬着狭窄的木质楼梯冲出大门，准备赶在太阳升起前走入这里的清晨。
见太阳还未升，便踱步来到罗西奥广场，在喷泉对面落座，听广场由寂静变得喧闹，看月落和停在国王肩头的白鸽，见上班族径直钻入地铁，咖啡馆逐一开张。
在不用工作的日子里，清晨非常适合思考和放空，它不像傍晚让人惰懈和焦虑，微凉的空气令人清醒，能让还未入戏前的你重新鼓起某种勇气。
随着月落一盒酸奶喝光，太阳也完全升了起来，在有轨电车的叮当声里，里斯本的白日开启。
白日里的太阳和海水
秋季的骄阳，让白日的里斯本有着夏天的自在。
在里斯本，你会习惯于看到纯净的蓝天，柔波粼粼的河流，悠闲自在的行人，平和多彩的建筑。
纤细儒白的少女，金色的汗毛在肌肤上闪着微光，一件简约的吊带就让人移不开眼睛；黑巧色的肌肤只消一件碎花裙就立马传出度假的气息；
步履从容的老妇人则套装加身，得体好看，颈部的丝巾系法虽不及巴塞罗那般精致，但也舒服可人，和这座城市匹配地紧。怕晒的我，午后换上长袖T恤和短裤也能自在地融入人流。
城市的色彩，此刻完全显现。
脚下的鹅卵石、彩色的墙体、窗台上晾晒的桌布、门廊上的涂鸦、街头的行人、甜品店的橱窗、天空、海洋…整个城市就是pantone色卡的模板，对颜色敏感的人会放不下手里的相机和画笔。
“里斯本，即便是远远地看来，也像是在美梦中升起的幻境一样。在亮蓝色天空和金色的太阳底下，里斯本的轮廓那么清晰…”（佩索阿）
斑驳的白墙透着岁月的痕迹，随着山势起伏，红色的屋顶错落有致，连接着蔚蓝的天和海。
里斯本较其他欧洲城市，有温润的气候，全年大部分时间舒适宜人，平均温度17°C，5—10月少降雨。若不去海边，早晚一件薄外套足以应对大部分时间的出行。
因依山而建，城市如重庆那般高低起伏，步行的能量消耗并不小，走累了，随意进一家甜品店或咖啡馆歇脚，会是不错的选择。
提到咖啡馆，ABrasileira是里斯本不可错过的地标之一，坐落在繁华的Chiado商业区，门口有佩索阿的雕像，他生前是这家咖啡馆的常客。
图片来自网络。
BairroAlto区是里斯本的老城区之一，有非常多青石板铺就的上世纪古巷，白日清静，有缓行的老人和低调的咖啡馆，走累了一杯“bica”(浓缩咖啡)，搭配一块蛋挞，一杯柠檬水，就能让你立刻融入当地人的午后。
到了晚上，这里则会瞬间变换模样，巷弄里白日闭门的酒吧和餐厅，在傍晚纷纷热闹起来，年轻人挤满了这些窄巷，举着酒杯，抒发白日积攒的情绪。
有些酒吧会有艺人演奏葡国经典音乐，Fado(法多)，你生活中的那些擦肩而过和遗憾可都在这悠惋的曲调里了。当然不想陷入悲伤，你也大可举杯和喧闹的夜色和谐共处。
葡人爱吃鱼，对鱼的消耗仅次于日本和冰岛，最爱的吃的是鳕鱼，三餐不离，鱼肉从挪威进口。
市场与街道（阿尔法玛）
“即便整个世界被我握在手中，我也会把它统统换成一张返回道拉多雷斯大街的电车票。”佩索阿在《惶然录》如此写道。佩索阿17岁从南非回到里斯本，就再也没有离开这座城市，他甚至没有离开道拉多雷斯大街。
一如部分人对故乡最熟悉街道的情感和记忆，那条窄窄长长看不到尽头的老街是你记忆的源头，你从未说过的秘密和你今天的样子都来自那里。
“道拉多雷斯大街包含着所有事物的意义，所有谜的答案”。
住在奥古斯特大街的旅店，老板热情地给我介绍里斯本的特色，他在地图上为我详细指出每一处怎么到达，哪些地方可以不用去，不用买票即可参观…热情到我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可直到离开时才想起，我忘记问他“道拉多雷斯大街”该怎么走。
想去看看佩索阿用全世界都无法换走的归处。也或许，我早已不自觉走过。
里斯本之所以说古老，因为它建造在4层历史之上，腓尼基、罗马、阿拉伯及震后的庞巴林。
自新石器时代开始，里斯本地区就已有伊比利亚人居住，在被罗马人统治后，公元8世纪又被摩尔人（北非的穆斯林）夺取，直到被十字军击败，才使得里斯本重回基督徒手中。
后来，里斯本成了葡萄牙的首都，发展成欧洲及地中海一带重要的贸易城市。
大震后，里斯本用松木作地基重建，有44个足球场大。街道上铺着海滩的鹅卵石或小石片，城市以河沙建成，墙壁里常有盐分，盐分会渗出建筑正面，破坏油漆，居民们就用瓷砖解决这个问题，彩绘的艺术瓷砖出现在街头巷尾，这也是里斯本的特色之一。
Alfama是里斯本的老城区，是大地震后保留的老区，有着迷宫一般的街弄。保留着摩尔人留下的阿拉伯式建筑风格，是我在里斯本最喜欢的街区。
这里你可以参观圣乔治城堡CastleofS?oJorge的露台景观及里斯本大圣堂，和斑驳曲折电影感的老巷。
此外，不能错过有趣的圣克拉拉广场的跳蚤市场，跳蚤市场现在已经延伸到了国家宫殿甚至快到圣文森特大教堂的后院，每逢周二和周六，热闹非凡。
在市场上，你能淘到可爱别致的老物件，唱片，饰品，钟表，摆设，酒器，旧瓷砖片...时光流转，物是人非，物件会说话，你能从中窥见不曾去过的旧世界。
午后逛完跳蚤市场，就立马动身去圣乔治城堡（CastleofS?oJorge）上看日落吧，看老城的安详，河流闪烁金光。城堡早已荒芜，但落日及老树却一如往常，抚慰来人。
一天中最迷人的时刻
在依海而建的城市里，走路都会慢下来。
当城市染上了粉橘色的光彩时，你的意识会变得感性。
太宰治在《津轻》里写过，所谓的风景会在悠长的岁月中，得到许多人的观赏和赞誉，亦在人的凝视中变得温柔，被人驯服后变的婉顺。
我想，里斯本，一定是被数不清的来者温柔凝视而成。
日暮时分的斯本，愈发古老诗意。
从BairroAlto区向西，前往Chiado区，会路过Cam?esSquare诗人广场，我见到了这样的景象：诗人与明月。
在里斯本街头，随时可见被保护地很好的上世纪建筑。
政府会拆掉老旧的危房，保留加固正面，在后面建起新的建筑，这也许正是里斯本显得古老而迷人的原因之一。傍晚是观赏它们的好时机，常常恍若隔世。
Chiado区也是里斯本震后开始翻新的区域，保留了很多老建筑，有著名的古罗马遗迹RuinasdoCarmo。Chiado区也是里斯本的商业区之一，快销品牌开满了商业街，在古老的建筑里闪着摩登的光。上面提到的ABrasileira咖啡馆也在这个区内。
从Chiado区往下走，可到达Baixa区。Chiado是里斯本老城区的山顶，Baixa区是山脚。
我从Baixa区沿着奥古斯特大街（AugustaStreet），步行到尽头的商业广场（ComércioSquare）突然迷失，眼前不就是我一直向往的景象吗？
两年前，我就是被这里的照片吸引，对里斯本念念不忘。
广场两边的建筑原来是政府的办公机构，为感谢震后出资重建里斯本的商人，广场被命名为商业广场。
原本计划去圣乔治城堡看日落的我，因痴迷28路电车窗外的美景坐过站，没想到下车后穿过凯旋门就来到了这里。刚好日落，海滨一片迷人的色彩。
过了马路，夕阳散发着最后的光芒，给路人带来一天中最美的剪影。来到特茹河畔，黑人歌手唱出的天籁旋律令人驻足，周边四处散落着欣赏音乐的人，眼前的一切，美好到让我不知所措。
回神走到河边，金色的水波翻卷，人们静坐无语，留动人的歌声随风飘扬，夕阳的抚慰下，恋人们更是眼波缱绻。此刻，我想茨维塔耶娃的诗也不过如此吧。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茨维塔耶娃）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
笛声，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
商业广场对面的拱廊。
从Baixa区沿河走，又可以到达Alfama区。日暮时分，在Alfama区只要随意地顺着街道走，或乘坐28路电车，看到喜欢的景色就下车，都可以收获无数的惊喜和美好。到了傍晚在露台俯瞰这座月光之城，随处都可听到动人的演唱，不能再好。
地理大发现时代，很多航海家都是由里斯本出发去探索新世界。16世纪是里斯本最辉煌的时期，大量黄金从当时葡萄牙的殖民地巴西运到里斯本，使里斯本成为欧洲富甲一方的商业中心。
Belém区是里斯本的港口，当时航海家们正是从这里启程前往未知的远方。如今走在港口，轻帆船停靠，旧时的航海气息仍扑面而来。
这里还有，年被联合国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航海者纪念碑，贝伦塔（TorredeBelém）和热罗尼莫斯修道院。贝伦塔为了保护码头而建立，曾被用作海关、电报站、灯塔、监狱。
轻帆船曾是葡萄牙成为第一个全球殖民帝国的建国工具。
沧桑迷人的贝伦塔。
热罗尼莫斯修道院是葡萄牙艺术颠峰时期的最好例证。
在Belém区，始于年的蛋挞的发源地PastéisdeNata不要错过，你很远就能看到它门前排着长队的人群。蛋挞口感虽没有比KFC的强，但坐在这里，配上一杯黑咖啡却也是不可复制的美味。
“成为所有地方的所有人”
里斯本虽古老，却并没有太多大人物的加持，也从没有震撼史册的故事，多的是从世界角落里来去的人和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职员佩索阿在里斯本穿过了无数街巷，带着他那大于宇宙的孤独，走得又深又远，用他的笔写出了你我巨大的相似性。
佩索阿的诗句被人们写在Alfama的街道上，告诉你这个城市的秘密：“成为所有地方的所有人。”
从爱德华七世公园俯瞰老城。
喜欢的导演维姆·文德斯曾拍过一部电影，叫《里斯本的故事》，文德斯镜头下的里斯本漂亮极了，街道，电车，洗衣的妇女，抱猫的小女孩，食品店，市集...这些片段让这个南欧小城散发出天然的宜人感，似乎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过去。
里斯本早已成为许多欧洲人喜爱的城市，法国人称里斯本是巴黎的21区，很多巴黎人旅居于此，据说他们刚来里斯本第一天就不想离开了。
你能体会那种，转个弯或走到坡路顶端，一大片蓝色水域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惊喜么。
在里斯本可以说，所有路的尽头都是海，海令人感到平和，包容，永远。
位于里斯本北郊的童话小镇辛特拉（Sintra），是历代国王的避世之地。在历史的记忆中见证了葡萄牙的兴衰，如今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所在。从里斯本Rossio车站，乘坐火车不到30分钟即可到达。
出了小小的站台，左右手边分别是前往辛特拉著名景点佩纳宫和罗卡角的班车，建议先去参观各类宫殿景观，再回来赶最后几班去罗卡角的班车，看一眼欧亚大陆尽头的日落。
距离市区同样30分钟车程的Carcavelos海滩也很迷人。（图片来自网络）
世界尽头有什么
最后一班去往罗卡角（CapeRoca）的车，一瞬间就挤满了人。从世界各地赶来的人们，都想看一眼世界的尽头。
在经历1个小时的颠簸后，当窗外突然闪现出罗卡角未落尽的太阳，我差点落泪。
人言落日是天涯，真是如此。
几百年前美洲尚未被发现，这里是真正的陆地尽头。大航海时代，这里比西班牙更有航海气质。在罗卡角写出“陆地止于斯，大海始于斯”的诗人LuísVazdeCam?es曾将葡萄牙艰难的探险经历写成史诗发表，震撼了欧洲。
若你也有世界尽头的情节，罗卡角可能是你来里斯本的唯一期待。
“在另一边，除了海水之外，别无其他。大海的边界，除了上帝之外，无人知晓。”
望着眼前渐渐消失的太阳，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水域和天空融为一体，无法分辨。
世界尽头有什么呢？人声早被呼啸的风浪湮没，十字架静默无声，空寂和虚无蔓延开来。
奇怪的是，总有一束光时而照在眼前，环顾寻觅，是灯塔。它似乎一直在努力，想刺破这古老而广阔的虚无，探出点什么。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生命变得越来越灰暗，直到我们以为所有的光都离我们而去。然而光还在，一直都在。只要我们把门打开一条缝，光就会涌进来。”
安德烈·纪德笔下通往天堂的“窄门”也在此出现。
《里斯本的故事》讲到，“打动人的东西从来没有变过，跟形式没有关系。”我想打动人的，是赤子般的无垢和自由，是那些千百年从未变过的东西。它们和你密切相关，是你之为你的所在。
回想里斯本给我的平静和快乐，想必在那些时刻，也让我发着光吧。
歌德“把心遗失在海德堡”，我的心则留在了里斯本。
我想，总有一些东西，在这里等着我。
我想把它介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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