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都在算计他,他却到死都在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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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都在算计他,他却到死都在护着我。

1

晏冬青下朝后便匆匆回了将军府。

他身后跟着的是崇宁,崇宁是他的亲信。指尖轻抬,我将面前的杂叶拨开,隔着树荫遮挡,远远看去,我看见他面色惨白。

「将军,如今此罪已经酿成,纵使受刑的人是大恶不赦的牢狱之人,但…到底是禁刑…」

我听见了他在说话。

「将军如今失了民心,若是老将军泉下有知…」

「晏冬青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晏舒不是。」他开口打断崇宁的喋喋不休,正要继续开口,却忽然瞥见站在屋外的我。

舒是他的小字。他常说,遇见我之后,他才觉得做了回真正的自己。

崇宁待在屋外等候,晏冬青搀扶着我进了屋。

「身子可好些?」他眉目微蹙。

「阿舒所做皆是因为我才促成,皇上如何决断…阿舒可要…」我知晓此番朝堂之上他必然被针锋相对。

唇上一片温热,他弯下腰,像虔诚的信徒一般捧着我的脸。

「无碍,已经了结。」末了,他将我搂靠在他脖颈,轻轻安抚。

我瞪大眼,有些无措,却还是任由他的温柔缱绻安抚我这颗早就化为腐朽的心。

这一刻,仿佛我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人。

可是分明联手皇帝做戏的人是我,任由谣言四起污蔑他的人也是我,他却甘愿自己身负骂名也要护我周全。

「将军,宫里来人了。」外面是崇宁的声音。

「阿舒。」我低着头靠在他肩上,模样端的是疼惜不舍。

他似乎也没察觉,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后便起身离去。

我知道,他此行是去受刑。

我中了蛊毒,需要一百零三个人的心头血熬制汤药,方可救命。

纵使他取的是身陷牢狱将死之人的血,但剖心本就是禁刑。

皇帝说出这个主意的时候我起初是不信的。毕竟,谁又能想到为国为民、民心所向的大将军竟然真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我不信。

可是他做了!

我当真是好奇,在听到一百零三这个数字时,他是否感到熟悉?是否会想起十七年前的雨夜,我朱家一百零三口人命皆因他一纸奏折而死?是否会想起我爹惨死在他的剑下?

他不知道,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进了宫。

玄天关,他被铁链缚在木架上受刑,受的是九九八十一根银针刺骨,还有打断四肢后接好再打断的酷刑。

我站在他身后的城墙上,看得仔细。第几根针时他吐了血,第几下折骨时他没忍住痛嚎出声。

天色渐凉,风扬尘沙,一副枯败。

似乎终于看他熬不住了,皇帝开了口,话说得冠冕堂皇:「晏卿,须谨记晏家家规,莫让晏老将军呕心沥血所保卫的家国子民最后却败在了你的手上!」

一语成谶,这是我也没料到的,但这是后话。

意料之外的是,见他受难,我竟然没有那么欢喜,但心上的刺还如鲠在喉。

趁着夜色我快步先行赶回了府。

晏冬青回来的时候,我将自己裹在锦被里装作熟睡。

他的脚步很轻,还特意替我捻了被褥贴紧,怕我着凉。

那个动作让我想起了他第一次替我捻被褥,手还生疏。那时候,是我刚使了手段爬上他的床。

可谁又能想到呢,他竟然会对一个皇帝赏赐的舞姬说明媒正娶。

我眸色微沉,侧身看着他顿在门外的背影。

那句话像是还在耳边回荡:「你等我三年,若三年之后我收复失地,活着回来,那我必然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将你明媒正娶。」

纵使现在想来,到底还是忍不住会心动。

当晚,屋外下了雨,伴着雨打屋檐的声音和幽幽烛火,我还是沉沉睡去。

今夜,晏冬青没上我的床。

2

次日,天色一早,伺候我的丫鬟小年便来替我更衣洗漱。

用早膳的时候他才来,明月色的锦缎配上温润如玉的脸,哪里像个战场杀敌的将军?

我家乡在川蜀,素来喜辣,便是早上也要吃着带辣的东西。

他今日只吃一碗白粥,我知晓他重伤沾不得辣。

「阿舒,你尝尝这个,厨娘新做的油辣子,配上米粥当真是香极了。」我用银勺舀了一勺到他碗里,没有顾及身后紧皱眉头连忙摇头的崇宁,甚至此刻面上还挂着笑。

「好,我尝尝。」他只犹豫了一瞬,还是吃了。末了,微微蹙眉,有些疑惑:「今日的油辣子为何回味有些苦?」

我面上不动声色,又替他舀了一勺:「哪有,你怕是吃茬了。」

「好吧。」他总是对我言听计从,或者说是妥协。

眼眸微垂,恍惚间,我似乎又想他那日醉倒在亭里的模样,所有的半推半就都在顺水推舟之后水到渠成。

我从没想过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竟然也会拜倒在我的裙下。况且,我也只是机缘巧合趁他醉酒,使了手段魅惑而已。

数月前,他率君大破敌军,振旅而归,皇帝龙颜大悦,设宴褚雀台。

一众舞姬中,我就是那柄暗暗蛰伏已久的匕首。

也许是他注定就要栽我手中,只因他多瞧了我一眼,皇帝便顺水推舟将我赏赐给他。

他本想拒绝,但是圣命难为。

自此我住进了将军府,他将我安置在后院,却从未踏足来见我。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对我的防备。

只是天意难料。

彼时落幕天阴,夜已经很深。

丫鬟伺候我梳洗的时候,我才发现身上戴着的玉坠不见踪影,那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整日间,只有晌午时分我去了后院闲逛,想来可能落在了哪儿。

一路遍寻无果,谁想到远远的隔着明台烛火,我便瞧见了他低垂着头坐在亭中。

他的背影清瘦,对月苦饮。

他已经不太清醒,自顾自地砸吧着嘴念叨着什么。

我隐隐约约没太听清,观望了好一阵之后才敢上前。

他已经分不清我是谁了,他也无需分清。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我原本以为他醒来之后会暴怒。

没曾想,他却瞪着眼呆坐在我身旁,愣了愣之后敛下心神,替我敛了敛被褥。

涨红了脸开口:「姑娘莫怕,我会对你负责!」

府上的人都不知道,为何仅一夜之间我这个不受宠的舞姬就得到了恩宠,他对我悉心照料,夜夜垂怜。

他们当然不知。

除了我和他,谁又能清楚堂堂大将军竟然是个初经情事的毛头小子。

3

因着昨日下了雨,今个儿天色就格外不好,阴晴不定,也如同我的脾气。

「汝汝。」他每每唤我汝汝时我总会走神。

我阿爹阿娘总是这样叫我。汝是我的小字,我本名朱砂,是朱相嫡女。我告诉他,我叫姜汝,因为我娘姓姜。

「嗯?」我还没发问,他便一手搂住我的腰,一手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扣在他怀里。

许是牵扯到他的伤口,我微微听见他「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不过他使了力气,倒是将我的手腕抓得生疼。

「怎么了,我看看……红了。」他是断定的口吻,上来就要拉开我的袖子。

袖子下面是一道一道的红痕,也是我的秘密,我藏了许久,不让他发现。「你莫动,我给你上药,必然是红了,方才我力气那么大。」

「没有。」我还在逞强,他就已经撩开袖子,入目便是结了疤的陈年旧伤。

谁又能算到呢,我侥幸逃出了朱府,却没有逃脱歹人之手。他们将我卖到窑子里换钱,让我受尽折辱,我将帐一笔一道的刻在手上,若不是为了复仇,恐怕我也坚持不到今天。

我没说话,他却是急了,连忙让崇宁速去请太医来。

「这是旧伤,已经好了。」

「汝汝的手不能留疤!」

我有些不悦,以为他在嫌弃。

他仿佛看穿我的心思,憋着嘴,轻声安抚道:「我从不会嫌弃你,就算你芳华纵逝,容颜不复,不论如何,生老病死,我们都要在一起。你总是遮掩着,不让我瞧见,叫我做何想法?」

他反将一军来问我,我无从答复,心下种种思绪都被他或承诺或安抚的话语,折腾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窗外的花瓣飘落,垂下一点滴晨露,那景色和我如今的心境不差分毫,就像在我心如死灰的心田上开了渠,挖了道,竟有向阳而生的意思。

这种念头我不能有!

我微微垂眸,索性不再去看他。

后来太医来了,只留下药膏,我还笑他:「折腾人走一趟,你倒是不嫌麻烦。」

「我是将军,差个宫里的太医来看诊有何问题?」他挠是不依,笑闹着,他便将我抱到床上。

「你身上有伤。」

他抿唇一笑:「我听厨娘说了,汝汝在油辣子里加了药,治伤的。」

被拆穿的一瞬我有些羞恼,就要推开他。「啊,好疼。」

他叫嚷着,我也急了,不敢乱动。

我不动,敌要动,到底是被我开了荤的毛小子,自作孽不可活。

4

床幔轻拢,薄帐轻纱,一室旖旎。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屋外崇宁请示,皇帝诏他入宫。

我余光瞥见他眉目久蹙不疏,料想能让他如此难熬的事,怕只有边关之事。

恍惚间我想起那日他醉酒在亭中,才知道原来威名远扬战无不胜的将军也有烦恼。他怕功高盖主折了晏家,也怕皇帝重文轻武边疆难保。

若没有杀父之仇,我敬他是个英雄。

同我料想的一样,漠北进犯,来势汹汹,听崇宁说,晏冬青就要上沙场了,此番前去没有三五载怕是下不来的。

我知道漠北,我怎么能不知道。

轻笑一声,我没有说话。只是晏冬青归来,相依枕塌时我才开口:「阿舒,我不要你去!」

他有些诧异,愣住神。

这是他第一次直直的盯着我看许久不语。

目光炽热,我竟有些心虚,不敢说话。

就在煎熬时,他开了口:「为何?」

短短两个字让我收敛了神色。我将头枕在他胸膛,手指缠绕着他的发丝戏弄他的脖颈。

他没和我笑闹,头一次如此静静地等着我的答复。

「漠北战事,一去太久,我熬不住!莫非你想等你归来之时,我另嫁他人?又或者……」

「又或者你没有回来,了无音讯,我替你守一辈子活寡?」

听我这般说,他才松了口气。「不会的,汝汝乖,最多五年。我会活着回来,活着回来娶你。」

其实他去与不去,都是死。

他的结果我已经料到了,只是我不能说,也不想说,他欠我的,必须得还!

我摇头,索性作势不理他。

「汝汝,莫要胡闹。」他试图将我搂到怀里。

我抱紧了床柱不肯撒手,装出一副委屈哭泣的模样。

他信了。

但是他没有宽慰我。

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掀开锦被披上外袍便走了出去。

只是临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像是在等我留他。

我没有留他。

就像是一场置气,悄无声息的开始。

他没有来我房里,我也没有刻意去问过他,找过他。同平常一样,晨时起来吃油辣子,午时去外头赏赏花,晚上安息就寝。

他向来都是对我妥协,我不信这次他不会!

虽然我心下其实犹豫,这等同于让他在家国大义和我之间二选其一。

可是他已经因为我丢了一次民心了,不是吗?

5

期间皇帝差人暗自联络过我,战事吃紧,不得耽误。

我没有回应。

我一条站线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他愿意给我做顺水人情那自然是极好的,但是他无用的时候也应当接受最终残酷的结局。

「小年。」我仔细数着,快有四五日了。

原来他的家国大义才是重中之重。

我没有厌恶他,怨恨他。

相反,倘若他真的选择了出兵抗敌,我恐怕真的会抛开仇恨来称赞他。

小年听见我的传唤,恭敬地行了礼。

我到底是没忍住开口问她:「阿舒呢?」

她忽然笑了,面色红润,没有回我的话连忙跑了出去:「崇宁,我赢了!」

原来屋外站着崇宁,不过我实在不解她说的输赢。

「我同崇宁打了赌,这也是将军打的赌,倘若你问起他,便是我赢了。」小年话音刚落,我便瞧见屋外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晏冬青迎面走来,他的神情说不上难看,但也实在说不上好看。

晏冬青使了眼色,崇明便将小年带了下去。

独留我和他待在房里,小年还贴心地帮忙关上了门。

「这是我和崇宁的赌注,也是我和你的赌注。」他似乎心下释然,长舒一口气,将我搂在怀里,看着不明所以的我,轻笑出声。

「你真是耐得住,甘愿这么久也不来寻我。你可知,我出去那日便在你隔壁住了下来。」

隔壁?

我甚是不解。

隔壁的厢房一直是屋门紧锁。

「我赌的是,你是否会提起我,想起我……」他顿了顿,眸光清澈,缓缓吐出两个字:「想我。」

他的眼中如同一潭清泉,全是希冀。

那好像是我此生见过最干净的眼神,和我的不一样。

我充满了算计,而我算计的人对我坦坦荡荡。

这当真是有些好笑的。

屋外的风势渐大,吹得烛火摇曳,木窗也发出咯吱的响声。

在这些响声里,他弯腰,双手捧着我的脸,一如从前的虔诚。

烛火忽灭,无光的屋子里我只能看见他的眼,他的眼里也只有我。

「然后呢?」

他起身稍稍推开半步我才开口问他:「赌注是什么?是你的命吗?」

我心下暗想,横生出一抹不舍的情绪来。

「我不去漠北,我待在这里,陪着你,汝汝!」

我没有回话,只觉得心下百感交集。

为人臣,家国大义,他应该是要去的。但是家国大义他舍弃了,只为了我一句陪我。

6

「汝汝,你知道吗,我爹是大齐赫赫有名的将军。他一生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立下无数战功。」他提起父亲神采飞扬,似乎在给我描绘着一位举世的英雄。

「那日受刑,皇帝说得对。或许,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呕心沥血所保卫的国家和子民最后却败在了我的手上。」

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竟然半句话都说不上来。

「你可知我爹为何给我取名晏冬青?」

我缩在他怀里,轻轻摇头。

「我爹曾危难中得大师赠草药,便是冬青草。冬青草象征生命,坚韧不拔。他要我保家卫国,守护世世代代的子民基业。」

霎时间,我竟然觉得眼眶湿润。

脑海里的仇恨和他所说的情怀相冲,不得安宁。

「可是……」他又开了口,顿了顿,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晏冬青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晏舒不是。我前半生征战沙场数十载,都是为了疆土子民。但是我的后半生,只做你的晏舒,只为你,汝汝!」

我攥紧了他的衣袖,有些泣不成声。

我的步步为营仿佛顷刻间被瓦解,我要害他,他给我的却是至死不渝的爱。

当真是好笑。

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害我一家上下一百零三口人命!

我不禁奋力捶着他的胸膛,也不管他伤势是否痊愈,那一刻的难受,比亲眼目睹家破人亡更甚。

「汝汝,莫哭!哭成花脸,就不好看了。」他轻笑着哄我,嘴角的酸楚却骗不了人。

「那漠北进犯,又当如何?」

思前想后,左右皆无生路。

可我已经谋划至此了,绝不能放弃!

「皇帝下旨,欲御驾亲征。」他轻描淡写吐露出的几个字,却包含杀伐果决之意。

我瞪大了眼抬头:「皇上!」

他如何能逼皇帝御驾亲征?

「无碍,交给我去办。」他只是笑着,拍拍我的后背。「天色不早了,歇息吧。」

天启十七年春,皇帝御驾亲征,率军二十万,败于虎涯山。

天启十七年夏,漠北大军进犯,攻至京都。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或许可以说,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猜到的结果。

7

在漠北军攻破京都的前一天,天色明媚。

晏冬青还在院里亲自修剪着枝桠,这将军府里似乎和往日并无差别。只是暗流涌动,波涛汹涌,也不过只是一两天时日的事情罢了。

「阿舒。」

「我们成亲吧。」

他告诉我,我说这话的时的模样比初见时庆功宴上的我还要美丽,温婉而明媚。

我笑了笑,只是说他惯会说好听的忽悠我。

他差了崇宁去准备成亲需要的事宜,府内外上上下下一片红绸。没有迎亲和接亲,只是让绣娘拿了现成的衣裳穿上,我和他就这样拜了天地,拜了夫妻。

月牙白的衣服换下,配上他温润如玉的脸,当真是遗世独立的,翩翩俊秀公子哥。

天色已晚,星星点点的亮光趁得月色格外明亮。

布满红绸的婚房内火红的烛光摇曳,我安静的坐在床上,头上盖头串上的珠链还在摇晃。

脚步由远及近,我听见他今日的呼吸声比往日沉重。

我先瞧见他的手指探进来,紧接着盖头便被掀开,他头上的白玉冠也换成了一截红绸扎束。

「汝汝。」

「该叫我娘子。」

我笑着,他也笑了。

他端来合衾酒,两手交互的那一刻我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若我给你备的是毒酒,你当如何?」

「娘子赏赐的,我都甘之如饴。」

他微微歪着头,又开口:「那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死吗?」

我没说话,他见我摇摇头,眸光微敛。

「我不会让你死。不论何种绝境险处,汝汝,娘子,你都会活着!」

我察觉到眼眶已经湿润了,抿了抿唇,不再理他,轻笑着示意他喝下合衾酒。

今夜的洞房和往日不同。

床帏微敛,轻纱垂落,他将我堵在床边一角,从我发间向下,经过额头,唇瓣,一直到足尖。

「汝汝。」他垂头落在我脖颈处,低声呢喃着我的名字。气息挠人,不想再被心痒捉弄。

「汝汝…」

「汝汝,你爱我吗?」他忽然抬了头开口问我。

我有些诧异,漆黑一片,借着月光我才隐约见他双眸猩红,模样难受。

我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在他炽热的目光下,我避无可避,微微点了点头回应:「爱。」

他好像笑了,松开我的手,将我一把搂在他怀里。

8

「汝汝,你要真的爱我。」他兀自低喃,声音入耳,七分悲凉。

「阿舒。」我抬手抚上他紧促的眉头:「我爱你。」

他手指颤抖,将我扑倒在床上。

这一刻,他想将我陷入骨髓,我宁愿被他拆吃入腹。

我抱着他的头,直到我毫无力气,他精疲力尽,才能善罢甘休。

这一刻,我好像已经死了,死在他对我沉沉不熄孜孜不倦的爱意里。

我闭着眼休憩,他似乎以为我睡着了,仔细的抚摸着我的眉目。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刀光闪过,余光去瞧只是注意到他拿出个锦盒放在枕头下。

烛火熄灭,他抱着我沉沉睡去。

第二日午时,是阴沉沉的天。

漠北大军已经攻进了京都。

玄衣男子率军进将军府的时候,我和他坐在院子里,等候许久。

我确实是等候许久。

「朱砂。」玄衣男子开口,他在叫我。

我仔细看才想起来他是漠北的七皇子——玄真。

我起身,不敢去看身后晏冬青的神色,径直走了过去。

「晏大将军,不过数日没见,怎么?沉迷美色不知所以了?」玄真开口讥讽道。

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长舒一口气,我转身,强装镇定。

他看我的目光还是一贯的温柔。

「我叫晏舒。」他低声开口,周围人的皆笑声不断,唯独我乱了心神。

「他叫晏舒。」我闭着眼,应和他。

玄真没有想到我会说话,蹙着眉愣了半晌。

「如今便能大仇得报,等了这么久,难为你了,本王子给你个机会,自己来。」他笑得阴毒,匕首放入掌心是刺骨的寒意。

「那我还要多谢七皇子。」我报以一笑,手中握着匕首刀刃的那一头,手掌已经被划破溢出血来。

晏冬青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进,他离死亡愈来愈近。

直到我站在他面前,险些踉跄。

「杀了我。」他薄唇微张,就连说这话时嘴角还是上扬。

我愣在原地,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

「噗!」

我瞪大了眼,他竟是直接拉过我的手将匕首刺入他胸膛。

「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你要报仇,所以我来。」

匕首应声而落,他胸前月牙白的衣裳已经被染成了赤红色。

我摇头,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心下慌乱,一时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晏冬青勉强站起来,以手为刃断下一截布料。轻轻地,仔仔细细地将我的手握住,把伤口包扎。

「莫要再留疤了,不好看。」

「不要哭,我知道啊。我一直知道,你叫朱砂啊,朱长天的女儿。你小的时候,我们还见过一面不是吗?别哭,和十七年前一样,怎么这么傻。」

十七年前……

我瞪大了眼看着他。

9

他逐渐呼吸不稳,弯下腰来,双手捧着我的脸,像虔诚的信徒,轻轻在我唇上落下一个吻,温热,湿润。

最后一吻,停在额头。

他靠在我肩上,将一个硬物放在我腰间。「我叫晏舒!汝汝的,晏舒。」

话音落下,他再没了生气。

我呆在原地,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空白。

「阿舒……」

他没有回应我,没有叫我汝汝。

「阿舒……」

他真的死了,死在我怀里。

我瞪大着眼,手足无措。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汝汝」,「汝汝」,将我包围。是月牙白的衣裳,温润如玉的他,他捧着我的脸轻声笑着:「汝汝,莫哭。」

「恭喜啊,大仇得报!」玄真拍着手,缓步上前。

我没有力气同他说话,只是盯着他。

「我便说怎么会有人是真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原来你真的可以成为他的弱点!朱砂,你可是给漠北立了大功。」

弱点……

是我逃出青楼,被漠北可汗所救。他知我身世,知我仇敌,他说带我报仇。

「晏冬青此人甚是不好对付,我们没有找到他的弱点。」

那一日,是我应下了话:「我会成为他的弱点!」

我做到了。

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背负十余年的家仇得报,为什么,此刻我竟比当年更痛。

玄真见我不理会他,只觉得无趣,索性带兵撤离。

我试图将阿舒的尸体背起来,却根本不能将他动弹。等到玄真的人已经走完,我才从腰间取下他给我的东西。

上面刻着偌大的一个「晏」字。

这是晏家的虎符!

我眸色诧异,他怎么会把这个给我?

「夫人。」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我转头看去却是崇宁。

我蹙眉,有些惊诧。

阿舒今早便下了命令将府中上下一干人遣走,他不想牵连无辜。

我疑惑崇宁为何没走,方才一幕他恐怕已经全部看见:「你为何没同他们一起离开?」

崇宁神色冷漠,不愿同我多言。僵持不下,他沉沉叹息一声才开口:「我来把将军的遗体带走。」

我犹豫片刻。

或许将阿舒交给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思及此,我点点头算是应下。

崇宁将他的尸体背在身后正要离去,犹豫半晌之后还是转身对我说:「明日就在这里,我会来接你。」

我看向他,还是问了句:「为何?」

「这是将军的命令。」想到什么,他眸中浮现哀戚。话音刚落,他便飞身快步离去。

离开将军府之前,我回了房间,想去看看阿舒昨夜弄的锦盒究竟是什么。

10

直到把那个锦盒打开,两束被红绳栓紧的头发放在里面,一张白色的纸条写的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脚步虚浮,站立不稳。

我阴谋算尽都是为了取你性命,到底哪里值得你宁死也在为我妥协?

晏冬青!晏舒!

阿舒……

面前仿佛是他坐在桌案前,眉眼含笑,一笔一顿。

那日之后,漠北彻底颠覆了大齐,改国号为宁。

再见到漠北可汗的时候,他坐在昔日皇帝所坐的龙椅上。

我被他们带进大殿,皇宫本是我不愿意来的。我曾在玄天关亲眼见阿舒,因为我的算计受尽酷刑。

我踏入皇宫,走的是昔日里他脚下踏过的每一寸土地。

「朱砂可真是帮了我大忙!功臣,你可是我们整个漠北的功臣!」可汗笑得开怀。

我却没有半点笑意。

「仇,我报了。答应你的,我也做到了。我可以走了,对么?」我冷眸看向他。

他蹙眉沉吟片刻,好半晌才摆摆手。「来人,送她出宫。」

「不必。」这是我留下的最后两个字。话音落下,我便转身离去。

我回到了将军府,崇宁如约而至在那里等我。

他带我去了阿舒葬身所在,是一处隐秘安静之地。

看着那石碑上刻的一字一句,我竟心下发颤。

「你若是想杀了我,那便杀吧。」阿舒之死,杀父之仇我不得不报,一百零三口人命,我放不下。纵使阿舒让他带我离开,但是有仇报仇,他若是要杀我,我也不会躲避分毫。

我闭眼,张开双手,就等崇宁一剑封喉。

可是想象中的痛意没有传来,崇宁只是在原地站着。

「你当真以为,就凭区区一个你,就能让整个漠北畏惧的大将军就这么死了吗?」

他眸色阴沉,不如从前阿舒在时对我的恭敬。

「你当真以为,皇帝将你赐给将军,你所隐藏多年的家事,他不会知晓吗?」

我踉跄后退,眸色不可置信,半晌却又收敛回来:「你如今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阿舒已经死了!

「我真想一剑杀了你为将军陪葬!他一生光明磊落却因你算计,背上众人唾弃的骂名,晏家世代功臣,却因为你一朝反倒成了卖国叛主的奸臣!」崇宁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

霎时间,我竟有些哑口无言。「你若是要杀我,现在就动手。」

起风了,一旁摇摇晃晃的梨枝打下大片落花。

我迎风站立,滚烫的泪珠从眼眶流失被风吹的冰凉浮在面上,刺疼拔凉,摇摇曳曳,脚下虚浮,有些踉跄。

11

崇宁怒目而视,自顾自的挣扎许久没有开口。

是我抬头仔细看他,才发现他竟额头起了青筋。

「将军叫我保护好你。」

「其实我真的不能理解,你究竟为何执意要报仇。你爹本就是奸相,况且……诛九族的旨意是皇上下的,只不过借的由头是利用将军的势力。」

他侧身,沉重的闭着眼,冷哼一声。

「我虽不愿意说,但是,十七年前分明就是将军有意放你走,你才得以有一命苟活。」

「你处心积虑接近将军,他都是心知肚明,他只是不愿意拆穿。但是……但是将军他到死都将虎符给了你,要整个晏家护你一人周全。我真是不知你如何做到这般心肠之狠!」

「纵使我父亲是奸臣,那我朱家一百零三口人命何其无辜?」我咬牙切齿,我爹一生都在谋权。但是自幼他便在对我说:「汝汝乖,爹爹忙。爹爹要为了朱家活命,只有更高的权力才能凭一己之力护你们安稳。」

孰是孰非,我说不明白。

「你要知道,奏折是京兆府尹沈易拟的,是皇帝暗示的!只不过当时的政局,唯有将军的势力能与之抗衡罢了。查封抄家本也应当是沈易去的,将军不过是代为处理,从始至终,包括你同皇帝勾结蛊毒一事,你究竟应当向谁报仇,你还不知道吗?」

「皇帝?」

我瞪大了眼,眸色诧异。

崇宁不愿同我多说,只是交给我一封信。

「问汝安。初见你,那双倔强的眸子,我便知道是朱府被我放生的姑娘回来寻仇。杀父之仇莫不敢忘,这些年岁苦了你备受煎熬。

其实,若未同你相遇,恐怕此生除了保家卫国我再不知其他。我原以为戎马一生驻守边关,护国安宁便是我的一生职责。

可惜我做了半生晏冬青都在为人而活,只是有幸,和你相识我倒是真正做了回自己。若我之死,你能心安,那陪葬千万又何妨。

但求若有来世,生在平凡家。

若是再遇见你,梨花树下,你是否还会如当日一般明媚,愿意嫁我。」

我好似看见了阿舒写信时抱着必死的决绝,也终于明白他所谓的打赌究竟是何。

他在以命作赌注,赌我的真心。

12

「将军早便知道你之所图。皇帝将你赐给他,他本有意避开。到底是情之一字最扰人。将军前半生为国为民,倾注心血,却因你一人,落到如此境地。」崇宁后来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得。

他走之前给我留下一句话,他说阿舒本可以走的,凭着晏家死侍暗卫,还有号令天下晏家军的虎符,不论怎样阿舒其实都有一战之力。

可是他将虎符给了我,他宁死为的是求我一个心安,不会整日被仇恨蒙蔽双眼,折腾死活。

阿舒告诉崇宁:「我欠她的,要用一生去还!」

那一日,我又细细回想起了十七年前的那个雨夜,阿娘的尸体在我身上将我牢牢困住,阿舒坐在马上,我知晓,他瞧了我一眼,我回他的,却是淬毒生恨的眼。

恐怕当时马上的他也是一贯温柔,是我狭隘一生只记得了恨。

晏家一代英明,阿舒的为国为民,最后却也因为我遭受万人唾骂。

我筹谋多年,到最后…其实,我恰好就是那颗能杀了他的棋子。

当真是可笑。

我微微垂眸,手中还有那日玄真给我的匕首。

这只匕首沾了两个人的血,一是阿舒,另一是我。

匕首划破颈间,赤红的鲜血喷洒而出。

旁边的梨花雪白,溅上星星点点的红显得格外刺眼。

我靠在阿舒的坟旁,一如他从前总是搂着我的腰,也如同当日他死靠在我的肩旁。

恍惚间,我好像又看见了月牙白的衣裳在面前,温润如玉。

只见他微微弯腰,像个虔诚的信徒捧着我的脸,轻轻落下一吻。

他的眸中依然清澈明亮,低声开口:「晏冬青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而晏舒不是!」

我心头终于如释重负,手中的锦盒沾了血。

白纸黑字,字迹清隽。

他用一生的风骨,写的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在这场生死较量的赌局里,我们都是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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