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宇曾与梅花醉十年

入山十年孟新宇在太行深处创建了工作室林虑山房与五代山水画大师荆浩隐居地为邻在孟新宇眼中这方山水就是荆浩《匡庐图》生活中的现实版每年有大半年时光孟新宇在此读书、散步、思考、写生、创作

曾为梅花醉十年

文/孟新宇

十年也就是转眼间的事。我想写写这十年间在山上喝酒的往事,细细回想,推杯换盏的酒场饭局大多都想不起来了,可那些在山上有点意思的喝酒场面还时时不经意回荡在脑海。其一,对花饮酒。山上的冬日里,室外很冷,有零下十几度吧。工作室内火炭盆加上五匹空调最强风不停的吹着也只是勉强暖和。院子院外的花圃我也种上了几颗梅花,由于山上的温度太低,院子里的梅花要到春节后才能开花了,盆栽的梅花我种了两盆,一颗白梅,一颗红梅,室外太冷我又期盼着梅花能早日开放,就把两盆梅花都放在相对暖和的画室中了。萧瑟的山中冬日是极安静的,我天天在林虑山房围着炉子画画,不曾想,忽然一天抬眼一看红梅竟然静悄悄的开了,我兴奋的放下画笔与梅花对坐,背景是如卧如睡、殷红凝紫的冬日太行。“我与青山有宿缘,住山不要买山钱。山中岁月如流水,才看梅花又一年。”①此情此景这些诗文就在我脑海中蹦出来。我在画室中找到一瓶放了些年数的陈酿老酒,选了一个北宋造型的定窑白瓷杯,斟满酒,望望窗外大山望望室内梅花。“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②举杯大山,对影梅花。一杯复一杯,满眼恍惚中听着室外山风呼啸,成群的灰喜鹊在林虑山房的院子里叽叽喳喳,醉眼朦胧再看梅花已不是花,再看冬山亦不是山。我又想到了我画中的山……“闲愁如飞雪,入酒即消融。好花如故人,一笑杯自空。”③不知不觉中酒瓶就见底了。一壶饮尽,红日西沉。啼鸟归巢,悠然东篱。醉了。①清八指头陀《答吴燮堂》

②李白《月下独酌》

③《对酒》宋·陆游

其二,雨中畅饮。在山上雨天喝酒尤其有感觉。回想起来山上雨天喝酒的片段很多,文章篇幅有限,就只说一个片段吧,也以此片段纪念人在天堂的刘磊兄。年暮春好友书伟兄及其儿子李佩琦来访,刚好我和刘磊兄都在山房画画,傍晚时分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夜静山空,万籁俱静。那天花荫凉儿酒坊没有别的客人,加上老板白哥就我们五个人,我们围坐在酒坊凉棚下的长方酒桌旁,白哥手脚麻利,一会就整出几个菜,菜齐上桌,白哥又跑到里院抱出了一大玻璃瓶泡着人参的白酒,白哥说:今天也不忙,天又下着雨,都累一天了,一起喝点吧,这酒还是我结婚时剩下的一箱“诗仙太白”牌子的白酒,这酒有二十多年了。伴着淅沥的春雨声准备开喝,刘磊兄是一个爱酒懂酒又有酒量的人,我们俩经常一起画画、一起采风、一起出去喝酒,因为我酒量不大,又不太懂酒,于是就和他约定,只要我俩一起出去喝酒,由他先尝酒,要是酒好他就点头,酒不好就摇头,他说这样我就可以决定喝多喝少了。那天,我们就要开始喝了,刘磊说这么好的酒我先尝尝,话音未落只见刘磊兄一仰脖子一杯酒便一饮而尽,憨憨的刘磊兄大眼瞪着我的眼睛不说话,然后稍作停留便小鸡啄食一般的给我点着头,示意这酒非常的好。其实白哥和书伟兄都知道我和刘磊的这个喝酒的约定,此时一桌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我大喝一声:“好酒!喝!”话音一落大家都瞬间会心、爽朗的大笑起来,笑声伴着春雨声和鹧鸪鸟的叫声在山谷中回荡……现在,好酒赖酒我一尝便知,可画友刘磊兄已经离开人世两年了,我想他在天堂天天一定有好酒相伴。六七年了,那夜春雨潇潇,鹧鸪声里畅饮诗仙太白酒的场景至今我还时常想起。那个雨夜诗仙太白酒也确实好,纯粮酿造,又在山上存放多年,入口时甘妙异常。当时的五人皆熏熏然,醉眼迷离中你一言,我一语,喝到了深夜大家还谈兴不减,从这个话题谈到那个话题,书伟兄在山上写的《山中十记》基本完稿,说到这本书如何作序,我说我们都从城市里来到大山深处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寻找生活的单纯。书伟兄连连点头,说序的名字就叫《寻找单纯》。我觉着我已醉到七、八成了,我嘴里嘟嘟囔囔的感叹:“人生如白驹过隙”,磊哥就醉眼直勾勾看着我,风马牛不相及的非要接上一句:“薄如蝉翼”,大家又轰然大笑一阵,书伟兄感叹功名利禄皆过眼烟云,人们总是太容易被一些所谓的功名利禄牵绊。人活的本该单纯,世人万千,今夜又有几人得此酣畅痛快。深夜酒毕,书伟兄有诗曰:“花荫凉里雨泠泠,白三老酒欲酩酊。应是今生福大好,消得此夜鹧鸪声。”其三,山中品酒。我与延南相遇是在山上偶然事件。延南是少林寺方丈释永信的徒弟,自幼出家少林,后来又以佛学院高材生的身份毕业在少林寺帮助方丈打理寺院的诸多事务,他是永城人,我们是豫东同乡,十年前他还俗了。这是我碰到的最“爱”酒的人,他对酒不但有很深的研究,而且很有情怀。他曾只身用整月的时间,背着包,拿着他的酒葫芦从贵州的茅台镇步行走到四川的宜宾,感受沿途的各种酿酒工艺,一路走一路喝,他这哪里是在喝酒呀,分明就像当年西行的玄奘大师一路求取真经一样执着和虔诚。延南兄每次上山来找我喝酒都是自己带酒,可能是为了便于携带,他都用纯净水瓶装酒,那都是他亲手千挑万选的酒中之酒。初夏的一个傍晚,延南兄携酒上山叩开了林虑山房的门,还是背着他那个背包,包中自然少不了一瓶瓶用纯净水瓶装满的酒。在我画室稍坐休息,喝完一泡茶我们就去花荫凉儿酒坊喝酒去了。那天不是周末,刚好也没有别的客人,只需准备我们一桌饭菜,片刻功夫,老板白哥就弄好了几个下酒菜。面对大山,初夏的风是清凉的,延南从包里拿出几乎是为了喝酒时放音乐专用的bose便携音箱播放器,音乐一响,我便能听出这都是延南兄弄的一些可以“下酒”曲子,爱酒之人就是不同,有音乐伴奏,喝酒的氛围就是不一样。夜幕暗了下来,大山在深蓝色的天空下若隐若现。延南兄从背包里取出来两瓶酒,一瓶是二十多年的五十六度白酒,另一瓶是三十多年的六十六度白酒。看样子懂酒的人是只喝高度酒的,延南问我喝哪一瓶,我说先喝三十多年的吧。开喝,碰第一杯,一饮而尽。碰第二杯,先喝半杯、再喝半杯。碰第三杯,先喝一小口,再喝一小口,又喝一小口。好酒的酒香很难用语言来形容,酒香味是在嘴中瞬间打开然后又慢慢入喉。大山、清风、明月,一杯美酒!还有微醺的飘飘然带来的无法形容的惬意……我和延南兄边喝酒边聊酒。延南兄给我讲这十年来他为了寻找好酒跑遍全国,现在光收藏的白酒就有三百多种,要碰到私家作坊的好酒也要存上一吨两吨,放上时日以待日后再喝。他说前些日子弄到了两瓶极品的八零年扁瓶剑南春酒,和两个好友准备回家品酒,他走到家门口开门时不小心一瓶酒落地打破了,瞬间酒香四溢,他就马上趴到地上连吸带添喝地上洒落的酒,边喝还边招呼着那俩朋友:“你们还等菜,还不趴过来喝这地上的酒,可惜了。”他的两个朋友站在他旁边都看呆了。我们接着又聊了一些饮酒的轶事,延南讲他碰到极品的白酒,喝上一小杯,眼泪唰的就会从眼眶流出来,赞叹原来“琼浆玉液”就是形容美酒的。延南又感叹美酒是人间极品,但要适量而饮,过犹不及。君子有度,切莫贪杯,花看半开,酒饮微醺,小酌怡情,大饮伤身。我也感叹这样一个为酒痴迷的人,在美酒面前延南兄深知酒可除忧,亦能乐极生悲成狂药,他饮酒还是有自己的原则和“度”的。延南兄是一公斤的酒量,我的酒量跟他没法比,酒的度数高,我喝到半斤时我觉着再喝就有点顶不住了,我说今晚就喝到这儿吧,明晚我要下山一趟。这场酒我是喝到量了,可是延南兄喝的还不过瘾,他又用倒酒的分酒器喝了两壶大概有半斤才算作罢。他说他明天也下去找别的朋友去玩,后天晚上再上山来找我喝酒。这真是“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再一杯。我醉欲眠卿可去,明朝有意抱琴来。”④④《山中对酌》唐李白其四,喝酒取暖。记得是十年前,那是第一年到槐树洼,冬天住在花荫凉儿客栈的东屋里,等着山中下雪准备拍些山中的雪景资料。冬夜已深我晚上躺在床上看书,忽然间停电了,没过多大会电热毯也不热了,电暖气带来的一丝丝暖意很快就消耗尽了,室外是零下十几度,不大会屋里的温度也降下来了,感觉冷,冷的睡不着。手电照照屋里,看见水杯里的水和脸盆里的水都开始结冰了。把棉衣都夹在两个被子中间,蒙着头睡,睡了约莫半个小时,冷,冻得还是睡不着。我记着床边的桌子上有两瓶都是半瓶的白酒,伸出胳膊随手摸着一瓶,打开盖子,咬着牙一口气就灌完了,躺在床上一会就天旋地转,再一会感觉不到冷了,慢慢的就睡着了。第二天早起,拉开窗帘一看,窗外的山林银装素裹,竟然下雪了。其五,大雪喝酒。山上大雪下了一尺多厚,零下十几度,冰天雪地。村子里也没几个人了,我出去画了一天画,傍晚回来又饿又冷,花荫凉儿酒坊就我和老板白哥两个人了,晚上白哥木材铁锅炖了一只土鸡,我想下那么大的雪就喝点好酒吧,我拿了两瓶茅台酒。室外大雪纷飞,两个人就坐在厨房里,白哥又点上火盆,围着炉子铁锅开始喝酒。这天喝酒相比白居易诗的意境犹过而不及:“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和白哥边喝边聊,聊了些什么大多都忘了,可我清晰的记着一晚上往那个烤火的火盆里加了六、七次木材,以此来维持着我们喝酒的屋内能尽量暖和些。边喝酒又边玩着手机,互相炫耀着手机中白天拍的山中大雪的照片,又一边发着朋友圈,看着手机上山外的朋友对我们的羡慕和问候,只记得那天朋友圈中的点赞多得数不清。这么冷的天,两个大老爷们竟然喝到深夜十二点多,也不知不觉的把两瓶酒都喝完了。我知道,能喝的这么尽兴,和这场大雪是有关的。喝完酒,风尽雪止,月亮升起来了,寒光普照着大山和村舍。那些山上喝酒的往事,讲是讲不完的。山中无事,对花独饮,有风邀风,有月邀月,醉卧山林也是畅快的。可人到中年岁月开始变得薄如纸张,且行且珍惜,饮酒大多也只是清欢浅醉,身体没有资本再支撑那些酩酊大醉的豪气了。李白借酒消愁却愁更愁,欧阳修醉翁之意却不在酒,曹植杯酒兮却观其生,饮酒之人亦能用酒来解释人生。我独坐山中画室,倒满一杯酒,对着画室中怒放的梅花干一杯。萧条的山中冬日里,这一枝梅花美的让人心颤,对着梅花我再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再干一杯。微醺的我心底是最明白的,不是因为我单单喜欢梅花才对花独饮,梅花对我而言在我心中是有暗喻的,她就是我倾其所有追求的艺术呀,我愿为她醉,别说十年,一生都嫌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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