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大学城又添一座中国楼

百年历史的巴黎大学城——将世界各国知识和文化融为一体的“建筑乌托邦”,终于要有“中国楼”了。

“中国之家”方案北立面效果图

初到巴黎上学的人很可能会特别震撼,巴黎的大学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在寸土寸金的巴黎,学校没有任何财力扩建。每所学校都特别小,只有几栋教学楼,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设施。没有英美国家一望无际的大校园,没有球场和运动场,没有学生的活动中心,很多学校甚至连食堂都没有,更别提宿舍楼。

于是住宿成了大问题。由于巴黎公立大学没有宿舍,于是19世纪法国政府在巴黎南部建立了巴黎国际大学城(CitéinternationaleuniversitairedeParis),邀请各国政府出资设计筹建自己国家的宿舍楼,为巴黎留学生提供住处。

但显然当时的法国政府根本没有想到后来的大学进行了大规模扩招,如今大学城内的学生宿舍只提供给国际交换生和极少数通过正规渠道申请的普通学生,即便在巴黎公立学校有奖学金的学生里,也只有30%的人能够住上大学城。结果是,几乎所有在巴黎求学的学生都要自己找房子住。在这座房价仅次于伦敦、香港、东京的城市中,学生们要与社会上有工作拿着薪水的人竞争租房房源,而在巴黎,一间20平米左右的单间月租金起码欧。

更惨的是中国留学生。由于巴黎大学城里一直没有中国宿舍楼,中国学生便更要在学校外租房住,仅有少数国内大学的交换生有机会在大学城其他国家的宿舍楼里住上短暂的半年或一年时间。

“瑞士楼”,勒柯布西耶设计

很多中国学生都有一种感受:我们不属于巴黎大学城。在巴黎留学期间,我每次踏进大学城,都是去看望从中国国内交换过来的朋友,绕过勒柯布西耶设计的“瑞士楼”,穿过一片灌木和花园,然后钻进有着琉璃瓦斜屋顶的“东南亚楼”,我的朋友就住在那里。经常,我会蹭他的饭卡在大学城食堂吃饭,或者和他去大学城主楼“国际楼”看一场音乐演出,但因为我不是大学城住户,没有大学城宿舍门卡,所以没法进到大学城质量很好的网球场里打球。当然,如果我想去“日本楼”欣赏旅法画家藤田嗣治的绘画,还要单付2欧门票。

“东南亚楼”内部

著名画家吴冠中在《留学时代》中谈及他年到法国留学时,曾愤怒质问:“中国呢?(巴黎大学城)没有馆,据说当年建馆经费被贪污了,因此中国留学生分散着寄人篱下。”

关于没有中国楼的原因,中国学生群中流传着这样一个解释:说是原来法国政府邀请中国政府去造楼,正值慈禧太后当政,李鸿章把权。一来二去,打算建造中国楼的资金不知怎么落入了贪官、大人物手里,所以最终中国楼杳然无影,中国学生只能过着漂泊的日子。

学生们坐在巴黎大学城主楼“国际楼”前的草坪上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巴黎的留学生中依然口口相传着这个传说,信以为真。实际上巴黎大学城始建于年,并不是慈禧太后的锅。这片被称为“建筑博物馆”的大学宿舍区,真正的历史里隐含着一段长达一个世纪的“和平乌托邦”梦想。

“乌托邦”实验

安德烈·奥拿拉(AndréHonnorat),这名本该从年至年一直爬模滚打于国民议会和参议院的法国政治中层人物,曾在年至年短暂地出任法国公共教育部长。年的巴黎,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血染欧洲大陆,人们在困苦和仇恨中生活。奥拿拉觉得,只有各国间文化的交流,才有可能避免冲突,巩固来之不易的和平。

也正是在此时,法国工业大亨埃米尔?德奇·德拉默尔特(EmileDeutschdelaMeurthe)向政府申请了一项公益项目,他希望出资建造一处带有花园的村镇,为名生活贫困的学生提供住宿。得知此事的奥拿拉在国民议会力主支持该项目,确保政府通过议案,他并开始频繁出国,寻找更多支持此项目的赞助者。这时,巴黎大学校长保罗·阿培尔(PaulAppell)也加入了这个计划。期间,公益项目逐渐扩展,最终变成了一片大型宿舍区,为法国和所有国际留学生提供宿舍。

鸟瞰巴黎国际大学城

奥拿拉将大学城地址选在了巴黎的14区,也就是大学林立的6区拉丁区的正南面。意图很明显,他希望巴黎上学的全世界学生都可以生活于此。“让这些年轻人在可以交到真朋友和找到持久友情的年龄,充分地与别人交流,去欣赏别人。”

奥拿拉的“乌托邦”实验就此开始。

为实现让不同国家的年轻精英通过交流进行文化整合、促进国际和平的目标,巴黎大学城在建造伊始即提出,城内的建筑设计要与其理想相符合,它应当是吸引人的集体生活的映射,同时要传达出其所在国家的特色,并进而发展成为城中之城,宿舍楼、广场和花园交错,每幢宿舍楼所拥有的该国特色使留学生们感到“既在巴黎又如同在家乡”。

巴黎大学城的第一栋建筑“德奇·德拉默尔特楼”内部

巴黎大学城首先成为了一片建筑实验室。第一栋楼“德奇·德拉默尔特楼”(FondationDeutschdelaMeurthe)在年建成后,“加拿大楼”、“比利时楼”、“阿根廷楼”、国家农学研究所和“日本楼”相继建成。

“日本楼”

各国先锋建筑师们开始更大胆的实验,而后出现的两栋划时代的建筑就此改变了建筑史。年,荷兰建筑师杜多克(WillemM.Dudok)设计的“荷兰学院”建成,后来成为杜多克一生在法国设计的唯一一座建筑。年,建筑师勒柯布西耶(LeCorbusier)设计的“瑞士楼”建成,重点诠释现代建筑的五大原则:底层架空、屋顶平台、自由的空间、条形窗、自由的立面,自此开启了他对集合住宅的著名探索和实验。

“瑞士楼”

“荷兰学院”

到了年,大学城已经有了20栋建筑,但此时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结束了奥拿拉的和平“乌托邦”计划,学生们离开了大学城。曾经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同学们回到各自的国家应征入伍,在前线重逢。德军占领巴黎后一直使用大学城建筑,而后巴黎解放,美国人到来,直到年大学城才再度开园,实验继续。

在这片历史横跨近百年的大学城内,每栋宿舍楼都带有自己的历史。年建成的“法国海外省楼”见证了那个法国即将结束殖民地统治的时代,两年后,“突尼斯楼”和“摩洛哥楼”相继建成。

“摩洛哥楼”内院

勒柯布西耶与科斯塔(LucioCosta)联合设计的“巴西楼”年建成,由当时的法国文化部长马尔罗剪彩,就在剪彩几个月前,巴西刚刚确定了自己国家的新首都巴西利亚。

“印度楼”年建成前后正好赶上巴黎“五月风暴”学运,立面上既有勒德纳吉里佛洞风格的浅浮雕,也有甘地半身像。建筑师帕朗(ClaudeParent)设计的“伊朗楼”年完成,标志着大学城一段建造时期的结束。

全世界知识相互融合

如今,巴黎大学城拥有超过40座以各个国家命名和建设的宿舍楼,总共间宿舍,每年可以接待来自个国家1.2万名学生和学者。

为了让全世界的知识相互融合,巴黎大学城做出硬性规定,每个国家自己的宿舍楼,起码要将30%的房间用来接待其他国家的学生。此外,各国宿舍楼定期放映电影、组织派对、音乐会等展示各国文化的活动,鼓励国际交流。每学年各楼都选举自治委员会,组织本楼的文化生活。由此,不同国家的学生混住在一栋楼中,每座楼的客厅、厨房变成了学生们相遇及国际文化交流的场所。

“可以肯定,我一生中最忘我的学期时期是住在巴黎大学城的时候,我每天学习10个小时,但从周六晚上6点到周一早上,我充分放松。在大学城,我看话剧、看电影、听演出、逛展览,参加周六晚上的派对,当然还有紧接着周日凌晨的舞会。”塞达·桑戈尔(SedarSenghor)这样写道,他曾是塞内加尔的一位作家,后来成为了塞内加尔总统。

埃里克·侯麦电影《娜嘉在巴黎》里学生娜嘉60年代在巴黎大学城的生活,时至今日人们依然可以这样过。对学生来说,大学城是天堂,是巴黎精神的十字路口,历史建筑环绕,人们交换、分享,人们生活于此。大家是同学,是邻居。曾获诺贝尔奖的法国科学家乔治·夏帕克和吕克·蒙塔尼,导演科斯塔·加夫拉斯、指挥家小泽征尔都曾是巴黎大学城的留学生。

让-保罗·萨特和西蒙娜·德·波伏娃的爱情也始于大学城。当时学生萨特住在大学城的“德奇·德拉默尔特楼”,正是在那一时期,他认识了巴黎高师的波伏娃,波伏娃经常去大学城见萨特。波伏娃在她的回忆录《端方淑女》中曾描述,“周一早上,小伙伴们会在大学城等着我,希望和我一起研究莱布尼茨。”然后她写道,“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但这片“乌托邦”,始终没有“中国楼”。

尽管占地34公顷的大学城仍有不少空地,但从年开始,便再没有新的建筑,而中国也错过了最初的建设时期。

经过漫长的申请过程,7月初巴黎大学城公布,非常建筑事务所和法国ColdefyAssociates建筑规划事务所的中国宿舍楼“中国之家”设计方案中标,将成为年之后巴黎大学城新建的第一座宿舍楼。待到年,巴黎国际大学城建成周年之际,这幢9层高、半围合式的“中国之家”将会向留学生提供套独立宿舍房间。当然,这只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同年巴黎大学城将完成10栋新宿舍楼的建造,总共增添间新宿舍。

“中国之家”方案模型东南立面

“中国之家”方案中庭模型照片

为此,我们专访了“中国之家”设计师张永和。

张永和

三联生活周刊:之前去过巴黎大学城吗?

张永和:我和鲁力佳年就去过巴黎大学城了,很多中国建筑师都去过,去那里看建筑。那里就像个建筑博物馆,能在那儿盖个房子,感觉挺好的。其实外行有一个误区,以为建筑师在设计之前必须要去看现场,但实际并非如此,通过材料,就可以很好地理解那里的建筑环境。这次就是,我们再次去看了现场,但没有什么太大帮助。

三联生活周刊:按巴黎大学城的传统,各国建筑师设计本国宿舍楼,会不会觉得自己像是在为世博会设计中国馆?有点为国出征的意思?

张永和: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世博会的建筑有点像大比武。其实我们建筑师不太关心是否为国出征,更关心大学城里建筑的设计语言和文化。比如勒柯布西耶设计的“瑞士楼”,你看不出来哪里有什么瑞士特色,“荷兰学院”则是建筑师杜多克自己的个人风格,也不代表荷兰。但“东南亚楼”和“日本楼”都是传统亚洲式的倾斜屋顶。这就好像踢球,主场在欧洲,人们不要求荷兰建筑有荷兰特色,但亚洲建筑要有亚洲特色。另一方面,今天是一个全球化的世界,自己文化与其他文化的关系不再是单一关系。作为中国建筑师,我们每天的功课就是在想,当代中国建筑是什么样?当代中国建筑跟中国的传统是什么关系?跟国际建筑发展进程又有什么关系?

“荷兰学院”内部

三联生活周刊:“中国之家”的设计有什么中国特色?

张永和:我自己其实对盖房子特感兴趣,所以“盖”这个动词非常重要,建筑不仅是一个名词。转化成具体设计,首先我们这次用的是灰砖来“盖”楼。全世界都有砖头,但每个国家使用的成分和烧制方法不同,灰砖是中国特有的。其次建筑是空心的,里边有个内院,就像福建的土楼。当然,巴黎奥斯曼时期的建筑,也有内院。

三联生活周刊:在设计时怎样考虑学生宿舍作为一种集合住宅的特殊性?

张永和:对于旅馆、宿舍等集合住宅,通常来说都是一个个重复的小单元。典型的宿舍都有双边走廊。我年在北京出生,对我来说双边走廊有一种官僚气息,就像卡夫卡的小说,走进一条走廊,两边都是房间,都关着门。你挨个敲门,一敲,里边一个人坐着喝茶,一敲,里边一个人打盹呢。我对双边走廊有一种偏见,所以使用了单边走廊。我们选择了一种有变化的重复设计,通过外立面灰砖的几种不同组合产生变化。当然,勒柯布西耶在设计“瑞士楼”的时候也使用了单边走廊,不过整栋建筑很小,没有内院。

“瑞士楼”内部

三联生活周刊:怎么看待勒柯布西耶的集合住宅?

张永和:其实早在勒柯布西耶为巴黎大学城设计“瑞士楼”时,便特别鲜明地提出来,应该如何让学生的生活更健康?如何能有更多阳光?我最喜欢“瑞士楼”给人的亲密感,说白了,它的楼高都比较矮,空间比较小,同时它的一层是开放的。我认为应该继承勒柯布西耶,但我们与“瑞士楼”的敞开方式不一样。“中国之家”南边挨着巴黎环城高速路,高速路产生的噪音对设计是个挑战,就是再喜欢打开也不应该在那儿打开。所以我们设计了内院,并决定不封闭单边走廊,让它开放与内院相连。

三联生活周刊:在一座历史接近百年的建筑博物馆里加入一件当代展品,是种什么感觉?

张永和:可以说巴黎大学城展现出了过去一百年建筑发展的问题。大学城20、30年代的建筑是设计上的飞跃,而当时建筑师关心的是生活的健康问题。可这些年新建的房子,







































北京看白癜风疗效好专科医院
白癜风山东专科医院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xiyunanhai.com/ldxw/247.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