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西藏的故事我穿越中印边界西段争议地区

作者简介:陈国纬,年生于上海,年考入南京华东水利学院(现河海大学),年毕业分配至水电部北京勘测设计院。年陈国纬与同学赵丽韵(夫妇)进藏工作,先后在自治区工业地质局、电力公司及西藏水电勘察设计院从事水电站设计工作。年内调回沪进入上海市政工程设计院,年退休。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获上海市建设功臣和全国建设系统先进生产者称号,享国务院颁发政府特殊津贴。

作者题记:今天新闻联播报道西藏阿里超高压电网联通,大电网的电力可直接送达阿里。我在年受自治区委派曾去过阿里进行水电开发的考察,深感阿里高原恶劣的气候及艰辛的交通。阿里一度交由新疆代管,新疆水利厅早在年代就在狮泉河勘察选点,电站方案曾上报水电部与总参,并获毛泽东主席的批示,但是无法在当时的条件下落实。如今西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感慨万千。近来印度在西段边境频频寻事斗殴,也勾起我在年赴阿里经历西段争议之地“阿克塞钦”“巴里加斯”的回忆,在前几天记录了下面一段文字。(年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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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印边界的西段实际是我方与克什米尔印度控制区的接界,北端是克什米尔印巴实控分界线与新疆和田边境交汇的喀喇昆仑山口(该起点随同印巴交战而有所北移),南端在阿里的森格藏布(狮泉河)与印占区争议边界线交点。西段边界线长约公里,几乎全线有争议,分别有北部为我方实际控制的阿克塞钦地区和南部由印度控制的巴里加斯地区。我在年出差阿里,从新疆叶城至西藏阿里狮泉河镇的新藏线国道南北向穿过了阿克塞钦,而巴里加斯争议地区在狮泉河的下游(进入印占克什米尔后河名为印度河)边界,我们为了狮泉河电站选坝址曾不知情地闯入巴里加斯。

阿里有西藏的屋脊之称,当时由拉萨去阿里的区内交通尚无像样的道路,倒是与新疆之间在上世纪50年代就已修建了一条高等级的国防公路,从叶城至狮泉河交通很顺畅。阿里一度曾被新疆代管,物资供应、人员调配都由新疆负责,部队也属南疆军区,直到年阿里“回归”西藏管辖。为解决阿里能源问题,西藏自治区指令我们水电设计队派员去阿里为水电站选点查勘,于是就有了包括我在内的5人赴阿里之行。

从拉萨直接去阿里的路程确实艰难,设计队驾驶班班长是位山东汉子,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汽车兵,他表示除非能组成个车队,否则不敢放单车走阿里。我对这段路的艰辛也有过体验,年我出差到吉隆,自离开国道往西的路都是便道,无道班、无运输站、无过河桥梁,需自备食宿、修路工具、牵引设备。于是我们这次从自治区首府到下属地区的路线只能绕道外省川、鄂、豫、陕、甘、疆,从而有了新藏线之旅。

印度主张的阿克塞钦位于中印实际控制边界喀喇昆仑山的东侧,伸入中方有争议的领土约3万平方公里。《印度对华战争》作者、澳大利亚人内维尔·马克斯维尔这样描述阿克塞钦:“一片荒凉,人迹罕见,寒风刺骨,根本没有饲料和避风雨之处,一万七千英尺的高原”,这是作者一段没有过身临其境的文明说法,其实就是不适宜人类生存的蛮荒之地,印度巡逻队也从未到过阿克塞钦,直至年见到中国报纸登出欢庆新藏公路通车消息,印度才恍然惊呼:中国侵占了阿克塞钦。近来印军闹事就发生在阿克塞钦西边双方实控线几条流入印度河一级支流什约克河的支河口:班公湖、加勒万河谷、奇普恰普河谷,中印军队曾多次在这里打群架。

年中印关系正处于回升期,阿里的冈仁波齐、玛旁雍错被印度教奉为神山神湖,在这一年首次向印度开放。我在神湖畔曾遇到首批印度香客,这些朝圣者个个是身着登山服、戴墨镜的壮汉,很像是军人。当年边境比较平静,没有听闻有冲突事件,但是阿克塞钦地区这片不毛之地恶劣的环境给我留下太强烈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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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9月17日自叶城启程踏上新藏公路,阿里水利局派了北京吉普与解放2辆车来接我们5人,大车司机是位藏族水利技术员南嘎,小车驾驶员是水利局段局长,二位都是自学成才的驾驶员。段局长是位40多岁的河南人,乍看像老司机,但只有2年驾龄,按我当年西藏多年行走的经验,见到这么个配置,心中不免要发毛,果然之后一路险情不断,此乃另一话题。

新藏线南北穿过阿克塞钦,北起大红柳滩,南端是道班(界山达板),长约公里。第三天进入全在达板上行走的阿克塞钦。我有日记记载这天的行程:9月19日5:25离开昨夜住宿的康西瓦兵站,6:40经过大红柳滩(海拔米),9:05上奇台达板(海拔米),10:00~12:00甜水海兵站(海拔米),16:40翻界山达板(海拔米),19:45入住多玛兵站(海拔米)。这天我们一行在甜水海有人出了情况。

西藏的公路沿线站点,大凡冠有美丽的名称却也是要你命的地方,青藏线的不冻泉,海拔米,招待所提醒大家晚上入睡后相互要多摸摸鼻孔,唯恐断气,而这个甜水海紧挨的就是死人沟。我们上午10点到甜水海后计划进兵站吃早饭,我与四川人廖嘉兴在车上稍作休息最后才下车,不料地质员出身的廖刚跨下车就一头栽倒地上不省人事,我赶紧叫人将廖抬进兵站。

甜水海兵站原先是干打垒的住房,但是冻土地基在住人后会融化,造成墙体严重开裂只能废弃另搭帐篷。兵站条件很差,没有起码的医务设施与人员,站长立即带我们驱车向边境部队求援。最近因中印西段边境事件,我查阅了有关地图资料,原来甜水海正处在阿克塞钦的中心位置,往西可直下今年6月边境冲突的加勒万河谷,印军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找上门来打架,结果淹死、高原反应冻死了23人。好在那年边境太平无事,我们接来了雷达站的站长与卫生员,卫生兵给昏迷状态的廖灌了一份兑制的药水,我问给他喝的什么妙药,卫生员回答,哪有什么药,是糖开水。站长紧接着关照,等病人稍醒马上就走,这里经常要死人的!——这就是我们在阿克塞钦的惊悚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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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天晚上我们5人安全抵达阿里首府狮泉河镇。那天下午经过班公湖,新藏线沿湖边车行1个多小时,长条形的班公湖东、西段分属中印,也存在有争议的边界线。年8月、年5月双方士兵在控制线发生近距离肢体冲突与冷兵器斗殴。我们那年经过的班公湖湖水清澈平静,但是经历了一幕大自然给予的惊险场面。当我们行驶在湖畔公路惊叹呈现在高原上这片碧蓝浩瀚无边的水面时,突然发现车前的路面蒸起一层雾气,不一会弥散覆盖小车四周整片大地,雾面高至车轮,而毫不影响周边视线,北京吉普成为航行在云海仙境中的孤舟,司机段师傅陶醉其中,无法感知路况还继续前驶,丝毫不担心会把我们送进班公湖或者开到路外的坑洼中。大家惊呼不要盲目乱走,我发现这条国防公路路侧伴随有一路很规范的军用电话线,让他遵循这条标志才不致跑出路面,大家就这样慢慢摸索前进,直至雾海又突然神奇消失。

当年阿里地区所在地能源紧张的程度是现今难以想象的,这里所谓的能源仅是指保障人员生活必需的炊事、取暖的燃料。原阿里首府在森格藏布(狮泉河)上游支流噶尔藏布的昆萨区,后因能充作燃料的树木已被砍尽,只能在上世纪60年代迁徙到现在的狮泉河镇。据说当时狮泉河镇所在的河滩上布满红柳林,3米之外密不见人影。但是经过十多年砍伐,我们在年所见到首府四周河谷也已是一片光秃,机构食堂的大灶所用的燃料是从多公里外南疆油田运来的原油。时近国庆,镇上全体员工专门放假乘车外出找柴禾,供个人生活所需。所以阿里地区开发水电已迫在眉睫。新疆代管期间自年起就曾在狮泉河开展了电站的选点勘察工作,并上报中央总参、水电部,狮泉河电站还获得毛泽东主席的批阅。据说老人家历来仅对2个水电站作过批示,另一个是对长江葛洲坝电站,题词有“精心设计、精心施工….”,但是他过问的阿里电站,实在是因为高原的自然条件太差,10多年仅在狮泉河谷留下几个钻孔,新疆得到了一些招工与汽车的指标,工程毫无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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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段另一有争议领土巴里加斯在狮泉河流入印占克什米尔的边界,印方将其控制线沿印度河往上游向我方推进了约50公里,我们出版的西藏地图在狮泉河标有一座名为“典角”的小村,属于阿里噶尔县扎锡岗乡,现被印军占领,印度称其为“碟穆卓克(Demchok)”,与“典角”发音相近。近来我们组织藏族移民,重组典角村,与其对峙。巴里加斯这片被侵占的我方领土,面积近平方公里,有报道说印度并不真想要这片占领地,而是企图作为筹码交换由我方控制的阿克塞钦,我们当然不可能放弃这块新疆通往西藏的交通咽喉之地,而且毗邻阿克塞钦印占克什米尔的拉达克地区在历史上曾归属西藏,也可作为有争议的地区。但是印度顽固地坚持宣称中印边界西段不存在争议地区,认为阿克塞钦是其固有领土,不容谈判,甚至要兵戎相见。

我也是在近年才知道这个被印度占领的所谓巴里加斯地区。当年我们在阿里踏勘由新疆水利厅选定的水电站5个坝址方案,有2个就在狮泉河下游的扎锡岗乡,扎锡岗距离我方出版地图标志的边界有70多公里,而距印度占领的巴里加斯控制线仅10多公里。

年9月25日下午,我们沿狮泉河谷往下游行驶至扎锡岗乡,这段河道滩地很开阔,两岸山体相距达数公里,难以配对当年所选的坝址。到乡政府请一位了解水利情况的藏族干部带路,他领我们到一条支河,原来年曾在此建过水轮泵发电,一场误会消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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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锡岗乡下游3公里有我们的边防站,想来执勤巡逻边防武警对河谷地形应比较熟悉,于是去边防站请教。边防站长是段局长的河南老乡(新藏线沿途各兵站均有与段局长熟悉的老乡,提供不少方便),很客气先请我们吃饭,然后说,你们有车,往下的河滩很平坦,自己边行边看吧。并让我们放心,边境很平静,不会有情况。于是我们告别边防站,驱车沿河进行踏勘,寻找适合建坝的地形。河滩上没有路,汽车在砂卵石上颠簸行走。极目所望,一片荒芜,见不到人畜,偶尔有人影出现在左岸山坡小路上,可能是印度教香客。我们一路专心观测地形,河滩都很开阔,行驶一个多小时,突然想起当时中印边界协商互撤20公里,我们离开中方边防站后按车速推测行走应超过20公里,可能已进入印度边界了,虽然当时中印关系还比较热络,但是如遇上印度巡逻兵则有理说不清,再说是接近边境,有再好的条件也不可能上工程,赶紧后撤吧。其实按现在所看到的资料,我们当时早已进入印控巴里加斯地区了,回想当年,也算有惊无险。

最后提一下我们这次考察结果。我自年8月17日离拉萨经成都、西安、兰州、乌鲁木齐、和田、叶城,9月20日抵狮泉河镇;10月10日离狮泉河,经叶城、喀什、乌鲁木齐、兰州、成都,12月2日回到拉萨,费时三个半月。年1月14日向工业厅汇报(当时西藏还未成立水电厅);2月16日向自治区常委汇报。最后结论是,拉萨对阿里鞭长莫及,电站建设还是得请新疆代劳,西藏出钱。阿里暂时仍依靠柴油发电。

时隔20多年,阿里水电站最终在年6月建成发电,电站位于狮泉河镇上游7公里,是我们当年考察的第二方案坝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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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陈国纬同志提供

文字来源:陈国纬同志提供

本期轮值主编:田冰

编辑:李斌、张伊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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